從憲政理想到精神重建｜張君勱的歐洲轉向

張君勱的第二次留學時期（1913–1921）對其政治路線、學術方向與思想體系的形成具有決定性影響。這段經歷分為兩個階段：第一次留德奠定了憲政法學的基礎，第二次留歐則標誌著他由政治失望轉向哲學探索，確立了民主社會主義的思想輪廓。

1913年，張君勱經梁啟超安排，前往德國柏林大學深造，主修政治學與國際法，並獲政治學博士學位。同時，他受聘為北京《憲法新聞社》的「旅德通訊員兼憲法起草員」，持續關注中國的憲政建構。此時，他確立「以憲法為政治前提與基礎」的理念，主張憲政乃國家現代化的起點與保障。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，他近距離觀察戰時德國，認為中國唯有主動參與國際事務，方能取消不平等條約、維護主權。他的憲政構想因此不僅是制度設計，更是一種追求民族自主的政治信念。

1916年回國後，張君勱短暫參與北洋政府工作。然而，面對官場腐敗與政治混亂，他深感理想無從施展，遂決定退出政界，轉而追求「先治己」以圖「救國」的修養之道。這份從政治實踐到內在自省的轉折，預示了他思想上更深層的變化。

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，他隨梁啟超、丁文江等人赴歐考察戰後局勢，然而，巴黎和會的結果讓他深受震撼——理想中的「公理戰勝強權」終成幻影，山東權益被讓予日本，使他悲憤至極，認定「強權戰勝了公理」。這場外交挫敗使他決心從哲學層面探求民族立國的根本力量。

隨後，他留在德國，師從唯心論哲學家倭鏗（Rudolf Christoph Eucken），進一步思考人類文化與道德的內在力量。倭鏗強調以精神奮鬥超越物質束縛的思想，使他深受啟發，也讓他重新體認儒家心性之學的價值。之後，他又赴巴黎聽取亨利·柏格森（Henri Bergson）的課程，吸收歐陸哲學中對生命與自由的思索。

1921年底，張君勱學成歸國，陪同倭鏗弟子杜里舒（Hans Driesch）來華講學，旋即於1923年的「科玄論戰」中登上思想舞台。從法學訓練到哲學沉思，張君勱完成了從政治現實到精神重建的轉化，並奠定了以憲政、道德與社會正義為核心的思想體系。